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邹骥:建议“十四五”设定碳排放总量指标,让聪明的投资者投资环境资产

2020-07-08 08:38:07 来源:中外对话 作者:高白羽

中国已开始为下一个五年规划的制订进行准备,专家认为“十四五”能源气候类目标应更具雄心。

山东滨州的风力发电机组厂房。(image: alamy)

中国“十四五”规划(2021-2025)的制定工作正在进行。作为接下来五年经济社会发展的纲领性政策文件,“十四五”规划将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中国下一阶段的经济、能源和碳排放格局。按照既定的时间表,“十四五”规划应在明年3月的全国“两会”上对外公布,而一些关键的专项规划,如能源“十四五”规划也将同期出台。今年晚些时候,相关规划的草案可能浮出水面。

近日,能源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兼北京办事处总裁邹骥在接受访谈中指出,疫情冲击同时也带来了改革的机会,中国应抓紧进行能源改革,设定比“十三五”更有力度的气候环境目标。

▎问:今年是“十三五”收官之年,您怎么看待过去五年中国在低碳转型方面的得失?

▎邹骥(以下简称“邹”):“十三五”期间,中国在低碳转型方面取得了长足的进展。首先我们设定的能源气候类指标超额完成。其次,市场上可再生能源的价格一路下行,价格下降有两个因素,一个是技术进步,另一个是市场规模上来了,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进展。

能效方面同样进展显著。单位 gdp 的能耗和单独产品能耗——吨钢、吨水泥、吨乙烯能耗等——都有显著的下降。我们的经济结构也在发生显著变化,服务业占比上升,低碳的新型制造业占比也在上升,传统的高污染高能耗的行业占比在下降。

从煤炭的消耗来讲,整体来说煤炭的消费量自 2013 年达到了峰值之后一路下降,虽然经历了 2018、2019 的轻度反弹,但并没有超过峰值。从长期的趋势来看,煤炭已经失去了大幅增长的动力,这为能源结构的低碳化和清洁化创造了条件。“十三五”期间二氧化碳排放的绝对量虽然还在增长,但增长速度在变缓,这表明了中国的经济正开始和碳排放脱钩,在走向达峰的进程中。

邹骥 能源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兼北京办事处总裁

▎问:您认为“十四五”期间的能源气候类指标能否保持“十三五”的力度?

▎邹:我认为可以,我们有这个潜力。如果不保持这个力度,我们的能源结构转型就没有压力和动力,在投资方向上没有强有力的目标来指引。这一阶段再进行高碳投资会锁定碳排放,这些资产的搁浅成本也是巨大的。另外,中国的研发进度也会受到影响,自主研发技术的国际竞争力也会输给他国,比如欧盟出台“欧洲绿色新政”(european green deal)后, 他们会加速投资研发,人家走的更快了,我们就更要有一种紧迫感。

我们建议,“十四五”的能源气候类目标设定如下。这些都是我们提出的建议,还是很初步的,在今后的一段时间仍要调整。但总体来说,我们希望这些目标保持“十三五”的力度,甚至步伐更快。

▎问:您认为“十四五”还应该新设怎样的能源气候类指标?

▎邹:我认为要新增二氧化碳排放总量的指标。建议设立一个预期性、指导性的二氧化碳排放指标,提出在“十四五”末期即 2024 年或 2025 年达到碳排放峰值,排放总量不超过100-103 亿吨。

巴黎协定下,我们承诺要在 2030 年前碳排放总量达峰,姑且不说峰值是多少,也不说是否提前达峰,假设就在 2030 年达峰,那么我们就要从现在开始设定并管理这个指标。从国家层面宏观管理一个指标,首先要解决排放清单的问题——排放从哪来?每个源头是什么?我们得把排放源搞清楚了才能进行下一步的统计。统计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,中国碳排放户有几十万家企业,排放量占比能达到(碳排放总量的)70%到 80%。接下来还得训练统计人员,进行测算、监测、报告、核查。这一套(管理体系)做下来达到稳定可信的程度,短则三年,长则五年,有很多复杂的情况,但这都是我们管理指标必须的基本准备工作。因此,“十四五”时期开始引入并管理碳排放总量指标,已经为时不早。

如果“十四五”也就是 2021 年还没提出这个指标,我们就不具备管理条件和管理能力。等到 2026 年“十五五”的时候才想起来 2030 年要达峰,结果发现还没测算统计过,执行的时候就会很被动。所以我认为现在就要把碳排放总量指标纳入进来,用三五年时间将这套管理体系培育成熟,才能保证 2030 年达峰的管理是令人信服的。

▎问:在新冠疫情影响、经济下行压力持续加大的情况下,政府急需刺激经济,但“铁公基”为主的经济刺激措施可能会阻碍中国的可持续转型。您认为“十四五”期间经济增长与环境目标、气候目标如何协调?

▎邹:现在中国财政的压力是很大的,债务水平和杠杆率也很高,而环境的效益是一个公共产品,不带来地方政府、企业和居民的直接财务收益。怎么办呢?

我们认为应该设置有雄心的环境目标,包括空气质量目标和碳排放目标,进而将这个目标分解到企业和居民。分解的过程从经济学上讲就是确定环境这种公共产品的产权的过程。排放额度分配之后,要使其成为可交易的产品,并形成碳市场。环境(碳)产权一旦可以在市场上交易,就可以发现并确定环境资产的市场价格,这时可交易的配额就变成了一种资产,就会有聪明的投资者去投资环境(碳)资产。

如果通过调控碳市场,让碳价格呈现长期上升的走势,反映碳资产日益稀缺的趋势,投资者就会根据这个预期向低碳领域投资,技术研发者就会去这个领域创新。我们就能把外部的环境效益、健康效益变成内部的、市场主体的经济收益,这些也都会贡献给我们的 gdp。那时候得到的 gdp 是有利于人民健康、气候安全、环境舒适的gdp,而不是一堆过剩的产能、污染的产物,那时我们的国民财富构成将在物质资本、人力资本、自然资本和社会资本之间更加均衡,更加全面体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需求,这才是所谓高质量的发展。

▎问:尽管我们一直在强调能源转型,但从煤电装机指标来看,电力行业建议“十四五”期间煤电装机上限为 1300 吉瓦,高于“十三五”期间的上限 1100 吉瓦。而且近期煤电预警有所放松、煤电建设的审批剧增,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?

▎邹:我们的观点是煤电装机一瓦都不要涨。如果事实上煤电仍有上升的动能,那么就算允许煤电的发电小时、发电量乃至相应的电煤消耗量在“十四五”期间仍有一定的上涨,新增装机不能再上涨了。装机增加会锁定碳排放,造成恶性循环,因为有了装机就要发电,就会阻碍煤电最终走向下行通道,而且会提高形成“搁浅资产”的投资风险,最终降低整个宏观经济的健康程度和质量。其实现在搁浅资产已经露出了端倪,过半的煤电企业的财务状况都是不好的。

随着技术的发展,发展煤电装机的好多理由越来越不成立了。之前说发展可再生能源就得有一定的煤电去保证电网的稳定性,来调节阴天或是没风的情况。但其实现在储能技术迅速发展,不用通过煤电去调节了。另外,分布式的可再生能源发展很快,我们可以把每一个房屋、每一个社区都变成发电厂,自己用电自己发电,这时候中国的经济版图、能源版图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革,不用修那么多铁路和电网去输煤送电,对成本、环境效益、气候效益、能源安全效益都是有利的,也是长远的出路,那为什么现在不往这里投资呢?

在日益复杂的国际地缘政治经济环境中,迅速动员起来在一定的时期内加速发展分布式可再生能源,并以“绿电”驱动电动交通工具,在战略上是实现能源独立、摆脱能源对外依赖、保障能源安全的最终战略选择,要下决心用20-30年的时间完成这一能源转型。

最近为了刺激经济,确实放了很多煤电厂建设的项目,但这个叫做“饮鸩止渴”,将来有朝一日就会变成废铜烂铁,变成经济发展的负担。

原题为“独家解读 | 邹骥:‘十四五’应设定碳排放总量指标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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